徐琦
不知始于何时,完全置实际情况和可能性于不顾的、生拉硬拽的招商引资,成为地方政府的“必修课”和硬指标。如果一定要说有所不同,也只是在强硬程度上不同罢了。如此说来,湖南醴陵为了项目落地,左手拿大棍,右手拿金条,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不择手段了。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威逼利诱,不能不让人怀疑,这究竟是招商引资,还是在招灾引祸?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应该说,招商引资这个词本身就充满悖论。企业选择到哪投资,是彻头彻尾的企业行为,原本应该受控于市场这只无形的手,不到万不得已,政府不宜干预过多。但如今在“全民招商引资”的热潮下,本来身负“选商选资”重任的政府部门,却把自己的身子越伏越低,那只有形的手总也闲不住。一旦政府参与招商引资,就很难正常行使管理权、执法权,进而使职责错位,管理缺位。于是,被株洲好不容易淘汰的项目,却被醴陵当作政治任务全盘接收,甚至许以零地价的政策优惠,处处违反政策法规,一路绿灯,这是政府滥用公权力的后果。
中央提出收入倍增计划,这个时间表就如套在各级官员头上的紧箍咒,对地方经济发展的速度和规模形成了一定压力。地方政府急切需要招商引资拉动地方经济增长,创造就业机会,提供利税支持,官员需要招商项目制造政绩。过去招商引资,主要靠打廉价的土地、劳动力和优惠的财税政策这三张王牌,而现在土地红线越收越紧,劳动力成本普遍上升,财税优惠随着宏观政策的调整而打折扣,很多地区在急功近利之下开始打出环保牌——企图用宽松的环保政策来吸引外来投资,他们往往是“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地胡招乱引,管它是污染项目、虚假资金,还是竭泽而渔、焚琴煮鹤,那些高消耗、高污染、来钱快的项目也就顺势死灰复燃,被当作宝贝争相引进。
在当前这样的经济形势下,政府重视招商引资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政府招商引资不能无限扩张权力边界。什么是底线?不能影响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可是,一些地方自身发展水平不高,在招商任务重与可引资金稀缺的夹缝中,不仅是来者不拒,还需使出浑身解数去争去抢,进而争相降低门槛,提升优惠条件,不断加码让利,在这场近乎白热化的激烈争夺中,哪里还谈得上什么污染论证、审查把关、监督规范?怎么敢呢?抢还抢不到手呢!原本互惠互利的招商引资成了损己利人。一些重污染项目大捞一把过了免税期就一跑了之,结果原本的山清水秀、丽日蓝天,被糟蹋成山秃水浑、雾霾蔽日,个别地方甚至暴发了儿童集体血铅中毒事件。付出牺牲民生利益、破坏正常的权力秩序、破坏生态环境的沉重代价,即使引来那么点资,除了给地方官员带来政绩,给资方带来财源以外,对当地百姓与经济可持续发展还剩下多少好处?这样的所谓好处,人民群众到底愿不愿意拿健康的身体去换?不难看出,完成了招商引资任务的一些地方,经济指标看上去很美,但如果将土地、税收乃至环境的代价进行折算,是赚是赔还真是个未知数。
要终结招商变“招伤”的尴尬局面,改变发展过程中的种种招商怪现象,指望地方政府坚守权力边界,主动放弃招商政绩并不现实。问题的核心在于,如何借助科学发展观的力量,创新政绩评价体系,改变以招商论英雄的官场风气与社会氛围。并以此为契机全面清理政府招商引资活动中的滥用权力行为,加大地方政府的违规成本,增加官员的政绩风险,划清正确的权力界限,还原招商引资的本来面目。
说白了,就是市场能办的,多放给市场。社会可以做好的,就交给社会。政府管住、管好它应该管的事,真正把错装在政府身上的手换成市场的手。现在这种城门洞开、来者不拒、以身饲虎、贻害子孙的招商引资,实际上就是在招灾惹祸,祸国殃民。如此蠢笨自戕的招商引资早该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