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陈妍凌

　　“你猜，咱们校园内有多少种植物？”在北京大学附属中学的选修课展示活动中，选修博物课的学生孔禹清正努力向往来师生介绍学习研究成果。

　　本学期，她和几位同学组成的小课题组，在老师的带领下，对占地75亩的校园开展植物物种调查。“我原以为有30多种，结果竟然有89种。”孔禹清难掩兴奋。

　　数年前，北大附中和北达资源中学几位生物老师组织发起了带领学生到大自然观察、学习的活动。老师们在学习内容、学习形式和活动的组织形式等方面，不断进行探索。如今已形成依托自然之翼学生社团的系列实践课程体系，并建立起博物选修课程。

　　改变1 学习内容

　　从关注知识到关注生活

　　“我是生物学专业出身，但到了农村，却不知道不同肥力的土壤该种什么、怎么倒茬。但我爷爷生活在农村，就很清楚这些。” 北达资源中学博物课教师董鹏坦言，对环境的认知不能仅靠单一的知识传递。

　　“城市人缺乏自然属性，没有汲取大自然的力量。” 北大附中博物课教师倪一农认为，城市人生活在人造系统中，看不见人类活动与自然系统的关联和影响。因此，董鹏、倪一农和同事们在博物课教学中，尽量寻找生物知识和生活的连结点，激发学生学习兴趣，使之更关注生活和环境。

　　“原来咱们平时吃的火龙果是仙人掌科的，平日里买的‘玫瑰’大多是月季的一个品种。”孔禹清津津乐道。博物课上，老师的讲授让她惊讶地发现，生活中习以为常的小细节，竟然别有一番奥妙。

　　学生戴瑞诚也感叹，博物课让自己真正了解到大自然中那些神奇生灵的故事。例如，筑巢高手棕扇尾莺竟不是用爪筑巢，而是用嘴“缝”出致密的巢穴。起初，戴瑞诚对自然并不感兴趣，选修博物课只是为了认识一些鸟类。但通过博物课学习让他生出了悲悯之心，迫切地想保护这些大自然的小生灵。

　　从前特别害怕毛毛虫的学生丁若琳，如今也发觉尺蠖的腹足萌萌的。“我开始有点喜欢它了。”

　　“博物课重在让学生了解生活，人类的生活和其他生物的生活。” 倪一农表示，这门课旨在建立孩子们与自然的联系，让他们接纳自然，不排斥、惧怕昆虫等生物，并对自然产生浓厚的探究兴趣。

　　一位选修博物课的学生则笑称，自己从前走路习惯低着头，打从学了观鸟，就总是抬头张望着树梢。

　　改变2 学习方式

　　从灌输式到体验式

　　“中华猕猴桃，广泛分布于山中。一位同学吃了它的果实后，从脸色反应就能看出，它非常酸。”学生焦典在自己的野外考察笔记上留下这样一段话。

　　2010年至今，博物课已12次组织学生在广西崇左、秦岭长青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等地开展野外考察。这种体验式学习赋予学生情景式记忆。情景可回忆、可思考，令人印象深刻。倪一农表示，这能让学生获得成体系的经验。同时，体验式学习和课堂讲述式学习的收获相互融合，避免知识被碎片化。

　　野外考察让学生用亲身经历印证所学知识，也指引学生进一步探究。在秦岭，北大附中学生孔令斌见到了喜鹊凶悍的一面。它们发动突袭，直冲向鸺鹠巢。伴随着响亮的鸣叫，双方暴发了激烈的战斗，鸟儿们的羽毛簌簌落下，连战场下的大黄狗也发出狂吠。然而，胜局已定时，喜鹊却又出人意料地止戈远去。

　　孔令斌事后详细查找了有关喜鹊的资料，了解到喜鹊食性极广，且性格凶悍，被誉为观鸟界的“流氓鸟”。“这以后，我重新认识了喜鹊，不再是印象中软绵绵的鸟类，而是十分强硬凶悍，有种江湖黑帮的感觉。”孔令斌说。

　　清晨出发，跋涉山林，烙饼果腹，夜宿帐篷。野外考察之艰辛可想而知。但这群大多生长在城市的孩子却总是沉浸在惊奇和兴奋中。清晨便有黄臀鹎扭着金灿灿的小屁股你追我赶，金翅雀在树梢高歌送行；跋涉中感受沿途植被随海拔增加而变化，悬崖边与一棵领春木的不期而遇更让孩子们乐开了花；啃着干巴巴的烙饼，竟偶见山峦间羚牛饮水、小憩……

　　北大附中学生叶先枫过去虽然喜欢鸟类摄影，但难免浮躁，只满足于抓拍生动画面，甚至觉得书中所说的“热爱大自然、保护大自然”空洞无味。“后来，当我在野外考察中静静地观察鸟类，看着他们的腹部随着呼吸一鼓一收，不知不觉中，我的呼吸也调节成和鸟儿同步了。”

　　“这就是真正融入了自然观察。”倪一农笑道。

　　改变3 学习形式

　　从班级划分到项目组管理

　　2009年，北大附中博物课刚创立时，选修的学生仅28人。如今，每学年80~100人的课程容量却总供不应求，新生必须经过筛选，择优录取。

　　那么，由谁筛选？还是学生。

　　诞生于2011年的博物选修课学生学习社团——自然之翼，由学生自主管理。每年9月，自然之翼的高年级学生先对新生进行课程宣讲，再组织报名学生参加面试。

　　面试标准并非比拼生物硬知识的掌握程度，“菜鸟”也有机会。面试者会被要求描述面试官指定的一张昆虫或鸟类等图片，以此考察面试者对动植物细节的感知能力和对自然的热爱程度。有时，面试官还会考考野外活动注意事项。

　　倪一农说，最重要的考核标准就是对大自然感兴趣。

　　打破班级界限的博物选修课，不仅将招新的决定权交给学生，还采取兴趣组和项目制管理，赋予孩子自主选择权。

　　每次野外考察，都设有植物、昆虫、鸟类、兽类等观察兴趣组，学生从中任选其一参加，自主结合，自主推选组长。

　　平日里，自然之翼成员则组成不同的项目组。老师制定时间表，规定上交课题、开题答辩的时间等。志同道合的学生自由组合成一个个项目组，共同开展项目调研。孔禹清对校内植物的调查正是本学期项目之一。这个组原计划调查北大校内的植物种类数量，但在开题答辩时，评审老师认为北大校内样本量过大，遂建议将样本来源缩小为北大附中校内。

　　早在成立之初，自然之翼就规定，成员享有终身制身份。无论未来大家身处何地，学习何种专业，都可以继续参与自然之翼的工作，共同建设崇尚自然的精神家园。倪一农希望，即便大多数学生将来未必从事环境类相关工作，但自然观察仍能成为他们的终身爱好。

　　教学模式可复制吗？

　　记者：这种博物课教学模式在其他学校能复制吗？

　　倪一农：难。自然教育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其中，老师、专家、基地、环保组织的力量，缺一不可。但很多时候，这些要素无法兼备。

　　记者：其中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倪一农：一是打破思想束缚。带学生到野外考察是有风险的。一些地方的老师、学校或者教育主管部门不愿意承担这种风险。

　　二是整合资源。我们的项目和广西崇左生物多样性研究基地、秦岭长青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建立合作，请基地专家带领学生进行野外考察。平时，还会邀请一些环保组织的专家来给同学们做博物讲座。这些资源是我们经过五六年时间、投入大量精力才得以整合的，不是一日之功。

　　记者：您希望分享这些资源吗？

　　倪一农：当然。只有分享才能让资源变得丰厚。我们已经在北京市丰台二中开设了相似的博物选修课。各学校间的资源分享更能让学生受益。

　　记者：博物课适合在多大范围内推广？

　　倪一农：自然教育贵在因地制宜，教无定法。城市里自然元素太少，我们需要以博物课为切入口，为学生塑造了解自然的环境，让孩子对大自然“日久生情”。但在乡村，因为靠天吃饭，很多孩子对环境和自然的感性认识更为深刻，因此不必借助博物课，而更适合以科学研究为突破口，例如组织水质调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