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琦
古有愚公,为求通途,要搬走家门口两座大山。现今又有不少现代“愚公”横空出世,其创意之雷、手笔之大,恐怕丝毫不惶多让。
正在修建的神农架机场海拔高达2580米,号称华中最高机场。为兴建这个机场,当地先是挖平了60多米高的山头,然后再填平山峰之间的洼地。同时,还要填平为数众多的溶洞。经过数百工人夜以继日地凿山填石,变成了宽阔的机场。神农架的喀斯特地貌,被人称作鬼斧神工,而当地政府对这一独特自然景观大动手术,敢想敢干,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了。最令人费解的是,如此大动作,按理说应是浩浩荡荡、声势浩大,何以一个动工两年多、今年10月就要完成的机场建设项目,直到现在才露出风声,从而引发广泛质疑?
除了神农架,最近各地也有不少类似惊人之举:先是甘肃兰州投资750亿元,半年内推掉700余座山头;紧接着,陕西延安投资上千亿元,在延安城市周边的沟壑地带建造一个两倍于目前城区的新城;“十堰千亿削山造城”争议未了,湖北省襄阳市又抛出了规模更加宏大的“向山要地”计划……
空间逼仄,平山造地,拓展空间,造福于民,这是古今愚公们的共同逻辑。愚公移山的结局,故事里没有说,但现在这个逻辑是否正确,是造福还是惹祸,他们却欠公众一个合理的解释。
目前至少从公众舆论看,这些大手笔并没有多少人买账,反而多是质疑之声。神农架相关部门称“不会严重破坏环境”,这倒的确有点“睁着眼睛说瞎话”。建机场,不只是砍几棵树、平一块地那么简单,更严重的后果还在建成之后,不但会切断野生动物迁徙的路线,而且也会让它们受到飞机巨大轰鸣声的惊扰离开原来的栖息地。更令人感觉错愕的是,这样一个备受争议的机场竟然是当地“建设鄂西生态旅游圈”的重大项目。以破坏自然生态为代价招揽游人,早已背离了倡导生态旅游的初衷。其实,这些负面效应当地政府应该比谁都明白,只是在他们眼中,建机场拉动旅游经济才是“重中之重”,环境破坏再严重也可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在现代科技和装备的支持下,削山填谷实在是“小事一桩”,事实也是如此。再费劲难建的机场,也只需要几年工夫,但要恢复自然风貌、原始山水却再无可能。毋庸置疑,各地为了发展经济,想尽办法突破现实困境的努力值得肯定,但是这些“大手笔”项目的性价比首先要经得起推敲,是为了一味地拉动GDP增长,还是将民生福祉放在首位?在环境问题愈发敏感的当下,为了拓展城市发展空间,甚至仅仅是为了验证带动旅游的可能性,就把青山绿水拉上垫背?如果“移山”后的世界远没有想象中的美好,谁又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并非所有人迹罕至的美景都要开发,都要人类光顾,都要成为撬动经济的杠杆,保留大自然原始的美,也是我们的责任。
削山造城也罢,填埋溶洞也好,都是对千百年形成的自然环境的人为改变。越是这样向大自然要空间的“大手笔”,越应从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广而告之,充分听取社会各界意见。“大手笔”的背后,大多可以看到不健康政绩观的影子,而事前静悄悄、事后乱糟糟的恶性循环更不能再继续。机场即将建好,现在去评判其合理合法性,似乎为时已晚,但我们仍然不能停止追问:这到底是大手笔的建设,还是大规模的破坏?为什么这样一个关乎广大群众利益的重大决策,仅凭某个部门甚至某个领导“一拍脑袋”就决定上马?这样的决策,是否经过公众参与讨论和论证?公共政策不能只是公共部门“一个人的战斗”,其公共性和科学性还要靠扩大公众参与来实现,这是提升政府管理水平不能回避的路径,更是检验公共治理成色的试金石。
好消息是,为控制扬尘,兰州暂停了削山造地。希望这不是权宜之计。如能真正停止这种大规模的改造自然运动,那将是山水之大幸,后人之大幸。最起码,大动干戈之前,先冷静下来,把利弊得失搞清楚。毕竟,山不再生,水不再来,生态破坏了,很难逆转。
人类不是自然的奴隶,更不是自然的主宰,改造自然需要顺应规律。随心所欲,不顾后果,吃亏的会是自己。